张嘉元的六次恋爱运势测试

“嘉元儿,有你的快递,我给你拿进来?”周柯宇用肩膀顶开房间门,歪着头眯眼辨认快递盒上的小字,“……塔罗牌?你买这个干什么?”

张嘉元一个鲤鱼打挺,从床上蹦下来。他头发太久没剪,跳跃时飞出弧线。“像小狗似的。”周柯宇说,伸手把快递盒举高,“这么激动?你要问什么啊?”

“不告诉你。”张嘉元垫脚够不到,轻轻往周柯宇胸口一撞,语气比力度蛮横许多,“周柯宇,你狗不理是有道理的你知道不!”

“哎哟,哎哟,受伤了,不行了。”周柯宇连声叫唤,顺势将纸盒换到另一只手,“我被你伤透了,除非你让我拆快递,然后第一张牌让我来抽。”

“知道我要算什么吗你就抽!”张嘉元嚷嚷,带一种虚张声势的意味,“算岔运了咋办?”

周柯宇垂眼,笑意盈盈:“咱俩这样,运势不是本来就是一起的吗?”

什么咱俩,哪个这样?张嘉元恨不能当场打一套军体拳泄愤,心里大叫,脸上挂相,只能忍气吞声,搜肠刮肚地转移话题。要不是前世欠债(今生也欠——但今生的好歹还过,应该还是前世欠得多些),不讲道理地喜欢上这样一只行为若即若离、讲话似是而非的漂亮妖精,他何至于束手无策到要寄希望于测算桃花运?现在倒好,桃花牌让桃花妖握在掌心,行云流水地洗好码齐,手一晃,扇子一样地展开,盖住下半张桃花面,露出一双熠熠桃花眼。

张嘉元让他看得头晕目眩,一伸手,抽出一张执花踏崖的人像。

“这什么?”周柯宇将其余手牌一扣,探头过来,“The Fool……0号牌?你刚刚想什么了?”

张嘉元心虚,趁他细细端详那牌,张口就乱说:“啥也没想,抽出来不作数吧?”他把剩下的牌一把扫进抽屉,“你还知道几号牌?有研究啊,你会这个?”

“看过几个那种大众占卜。”周柯宇轻飘飘揭过,手指一拢,借那张愚人牌将抽屉里的乱牌规整好,“你倒是,都不知道怎么玩儿,买来摆着吗?”

“我学学不行吗?”张嘉元哼一声,几分故作姿态的意味,“反正签售我和林墨坐一起,左边算塔罗,右边看八字,中西合璧,服务粉丝,你懂不?”

“不懂。”周柯宇敛住笑,面无表情地将抽屉合上,“我懂什么?我又不在你们摊上。”

他又这样,不搭话,但也不走,窝在沙发椅上,冷着一张脸打游戏,张嘉元开耳机通透模式学塔罗牌解析,听他动静一局在敌方塔下至少杀了个七进七出。说他全神贯注吧,就死一次等复活的档口,他又探过来两个指头,一压,救铅笔屁股于张嘉元的铁齿铜牙之下。

冬天天暗得早,张嘉元懒得挪窝,只摁开桌上一盏小夜灯。周柯宇抬眼瞟他一下,锁屏把手机往卫衣口袋一揣,伸个懒腰:“晚上吃什么?”

张嘉元头也不抬:“吃哑巴。”

“行。”周柯宇一口应下,绕过来,散漫地给他捏肩,走流程式地献殷勤,“做饭吧嘉元儿,两人份的哑巴。”

张嘉元斜他一眼:“别贫。”

炒菜太慢,工序太长,他下了两把面条,上面盖满满的番茄炒蛋。周柯宇说想吃肉,他就又把鸡翅腌上了,趁着当中的空,坐在餐桌边热腾腾地把面条吸溜完。汤面吃完总感觉要发汗,周柯宇取了一罐可乐来,先喂他喝一口,再自己抿一口,很自律地打住。

“要不再喝一口吧。”张嘉元把鸡翅推进锅里,“你眼睛都要看穿了。再说,拿来煎鸡翅也是进肚子啊。”

最后鸡翅淡了,但周柯宇坚称空口这样吃刚好,一个人把大半盘扫完了,吃完不用人催,非常自觉地立刻起身洗碗,还拿厨房纸巾把用过的餐具全抹了物归原位。刚收拾完,门口立刻一阵喧哗,车停稳,呼啦啦下来四五个人。刘彰嗓门一扯,声音永远比人先到:“有人吗——我们带了披萨回来——”

刘宇从他身边灵巧地闪出来,将包放在桌上,高卿尘跟着他,一边帮忙拆隔热袋,一边问张嘉元要不要分一块。尹浩宇还在换鞋,从玄关探出个头,惊叫:“元儿哥?你在啊!”

“我咋不在?”张嘉元抱着胳膊,“我今天又没排工作。”

“你吃了没啊?”刘彰撸起袖子,胡乱洗了把手就去扯披萨,“周柯宇呢?我问他你俩吃不吃他也没回我。”

周柯宇不知道怎么绕的路,从楼梯边上悠悠走出来:“在呢。哎,没看到。”他踱到张嘉元边上,小臂自然地落在后者肩弯,揽着他,伸头看披萨盒,“你们买这么多?全肉啊,真的假的?刘宇你也同意他们一点素的不要啊?”

“也难得吃点垃圾食品,就吃得痛快点。”刘宇笑一笑,“来一块?”

张嘉元冷笑,左手接披萨,右手啪一声拍在周柯宇手背上:“我替他吃就行。”

周柯宇“哎”一声,轻轻把前额放在张嘉元肩上,晃他的袖管:“错了,我错了元儿哥。”

“别演。”张嘉元咬着面饼,声音很含糊,“你才是,跟小狗似的。”

实在吃得太饱,饭后围成一圈,打扑克消食,玩干瞪眼。刘彰牌运不佳,居然输得最惨,贴了满脸的纸巾条,牌一撒,在地上打滚耍赖,说要换个动脑子的游戏,什么他都愿意,就是不要玩现在这个了。张嘉元一拍桌子,蹬蹬几下跑了个来回,把那盒塔罗丢他怀里。刘彰定睛一看:“从一个靠运气的游戏换到一个看运气的游戏,这算什么啊!还不如翻答案之书呢!”

“你别管。”张嘉元一昂下巴,叉着手,“你自己说啥你都愿意玩的。”

几个人之中,居然尹浩宇真的略懂一些塔罗,他于是主动请缨,给所有人问牌解牌,还煞有介事地调暗灯光,从房间里取来一堆香薰蜡烛点在身边。从刘彰开始,每人先有一分钟想自己要问什么,和牌链接,然后抽取。轮到张嘉元时,他闭眼,比起心诚则灵,更像心乱如麻,乌糟糟地一通求爷爷告奶奶好运降临一键三连,临空一抽,翻过来,执花踏崖,又是愚人。

“元儿哥,想想你要问的事情。”尹浩宇认真地咬字,“或者想你问的人,你觉得这张牌给你什么样的能量?”

张嘉元目光一扫,周柯宇坐在阴影处,垂着头,低着眼帘,像在出神。他沉默片刻,答:“我觉得它在说我是个傻子。”

刘彰痛惜:“知己啊!怎么只是一张牌!”

张嘉元立刻开始掰拳头活动手腕。刘宇和高卿尘笑倒在一起,笑声淹没了尹浩宇无力的解释。他比音量无果,只好放弃,默默洗牌,转去周柯宇的方向。

“哎!”刘彰艰难求生,大喊一声转移注意力,“怎么不让周柯宇冥想链接啊!”

“他不用。”尹浩宇摇头,“我给Daniel开过牌,他很熟的。”

张嘉元松开刘彰的毛衣后领,挤到周柯宇身边。周柯宇伸手抽牌,拿回他们之间,手腕一压,刚好是方便张嘉元窥视的角度。

“怎么你们俩的牌是一样的啊?”高卿尘问,“Patrick你是不是没洗好?”

周柯宇把牌还给尹浩宇,向后一仰,靠在沙发边缘:“说明我和元儿运势上有默契。”

玩到半夜,张嘉元困得眼睛都睁不开,最后还是周柯宇半拖半哄,把他架回床上。一场好眠不过三个半小时,张嘉元翻个身,迷迷糊糊要再睡时,脑海里又浮起尹浩宇说曾给周柯宇算过牌的一幕。愚人,0号牌——周柯宇又有什么求不得,非要借牌向天问?这念头涌上来,像一个浪打在张嘉元胸口,退潮时海草缠作一团,叫他心中发紧,辗转反侧,不得入眠。

他点亮屏幕,给林墨发消息:你说柯宇他最近心里是不是有事?

第二天早上林墨才回:早上好傻子,其实周柯是心里有人。

张嘉元:谁?

林墨:这我不方便说。

林墨:除非你v我五个亿。

张嘉元:咋你要当肯德基股东啊?

张嘉元:不说一律视为不知道。

林墨:激将法没有用。

林墨:我将诚信遵守保密协议。

张嘉元:?

林墨:从周柯兜里掏五十块真的很难。

说得跟真有那么回事似的,张嘉元想。收起手机,往旁边一望,瞄到周柯宇手机上花里胡哨一个页面,隐约像是星座运势。他正待凑过去细看,周柯宇却把手机往兜里一揣,自然道:“好像快到了。”

张嘉元往窗外投去一眼:“到哪了?”荒路一片,高速口都没见着呢。

“到保养眼睛的时候了。”周柯宇把掌心往他眼皮上一盖,“嘉元儿,听我指令,三、二、一,睡。”

十分可疑、百分可疑、千分、万分可疑。周柯宇的躲闪,周柯宇的欲言又止,周柯宇的目光,游移在许多人之间,没有落点。周柯宇翻上去的那一个页面,周柯宇练舞休息时拿出的电子烟,周柯宇深夜也依旧在线的音乐软件状态,周柯宇躲在其他人身后,将自己装在热闹的假象后,出神的那双眼睛。

周柯宇和林墨在客厅打游戏,张嘉元走过去,问林墨:“啥时候完事儿啊?我找你聊聊。”

林墨歪一歪脑袋:“你先坐会。”话音未落,被上官婉儿一套大招带走,气得拍大腿:“周柯宇你走河道怎么不提醒我一声!”

周柯宇回:“已读。”

林墨眼睛一转,腰一扭,挤到张嘉元身边,音调刻意地抬高:“张嘉元,我跟你讲啊,其实周柯宇吧,他跟我说,他——”

周柯宇一猛子扎进团战,英勇就义,撒开手机,胳膊一伸,连嘴带人整个把林墨扯回自己那边:“跟你说叫你别送,赶紧换装备。”

林墨挣扎不能,一头撞在周柯宇锁骨上,唔唔乱叫。

一团混战。张嘉元定定看了片刻,站起身:“那你一会闲了来我屋找我吧。”

“别啊。”林墨从周柯宇肋下钻出来,长舒一口气,挤眉弄眼,“你不是特地来找我谈心的吗?”

周柯宇把手机捡回来,手指自顾自操作,腿一动,舒展出来,刚好拦住张嘉元去路。

“你们聊呗。”他往后一仰,目不转睛,“林墨待在泉水就行。没事,我没开麦。”

“算了。”张嘉元抬腿跨过去,“不差这一会。”

他在房间里听了会音乐,放空,盯着天花板。房门响了一声,他转过头,周柯宇向后退一步,背将门顶合。张嘉元又把头转回去,没摘耳机。

“张嘉元。”周柯宇说,“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?”

“没有啊。”张嘉元打个哈欠,“你不是忙吗。”

耳机悠悠唱了一段副歌。周柯宇走近两步,张嘉元视野里出现他居高临下的脸。

“你刚刚跟林墨要说什么呢?”周柯宇垂着眼帘,“我不能知道吗?”

张嘉元转开目光,窗外的太阳慢慢西沉:“什么事都得你知道?那你跟林墨说了啥是我不能知道的你非得撕他嘴?”

周柯宇一顿,抿唇,眉头很轻微地一拧,山雨欲来,又被他长长一个呼吸吹走:“……不是这样。嘉元儿,跟林墨没关系。”

“当然跟林墨没关系。”张嘉元说。

对话没头没尾地结束,张嘉元懒得挪动,周柯宇自己带上门出去了,教养很好,没有用力,也没试图多说一句话。张嘉元躺到天黑,空着肚子去录制,回来累且生烦,失眠又睁眼到天亮,气压极低,清晨抱着吉他,在天井处将弦拨得噼里啪啦乱响。

林墨:周柯好可怜,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餐厅,被两份早饭霸凌。

林墨:我帮他解决了一份。

林墨:唉,日行一善,我真是大好人。

张嘉元:这也要报备?你好爱我啊墨墨。

林墨:……

林墨:你不能因为嫉妒我吃了周柯准备的早饭就试图给我催吐。

张嘉元:那你吐出来。

张嘉元:吐完跟他说一声,坐我车的话十点半出门。

林墨:好可怜,没吃早饭连话都不能说。

张嘉元拎起吉他,转头上楼,把刘彰从被窝里刨出来:“麦当劳早饭,你吃啥?”

刘彰被天降薯饼砸晕,逢人就炫耀,到哪都夸张总大气,是拯救他于肚饿危难中的男神,吹得张嘉元仿佛天上有地上无似的。又过了一段时间,他不知道上哪去搞来了一对筊杯,送给张嘉元,说看他仿佛对玄学感兴趣,问塔罗太复杂,不如掷筊杯,只有三种答案,浅显易懂,简单直白。

张嘉元根据他现搜的指导,在心里念名字,念事情,筊杯握在手里,顶在额心,默数十几秒,轻轻晃,丢出去:两个阳面。

“笑杯啊!”刘彰低头翻手机,“张嘉元你等一下,我看看……他说这是神明笑而不语,让你再试试的意思。挺好的,这都没说死,就是有希望。”

“……这直白吗?”张嘉元诚心发问,“这不就啥都没说吗?”

“肯定是你打开方式不对。”刘彰把手机往边上一放,“你问,我来投,你问细一点。”

一丢、两丢、三丢,连着三个哭杯,林墨的嘲笑声大得能把屋顶掀起来。张嘉元查完解杯释义,没说话,站起来甩手甩腿地拉伸。刘彰见势不妙,连滚带爬地翻出沙发区,被张嘉元抄起抱枕追得上蹿下跳。

“不是,哎,不是!张嘉元!元哥!”刘彰缩着脖子躲过一个飞来靠枕,“好兆头!两个阴杯,核酸一直阴,好兆头啊元哥!真的是好兆头!”

林墨捧着杯子,一片鸭飞狗跳中稳坐钓鱼台:“医保几个亿啊AK,这么给张嘉元算命?”

“你倒是别坐着了救一下啊!”刘彰惨嚎。

恰好门口锁响,刘彰大喜过望,一头扎进玄关,把第一个进屋的人当盾牌一样顶在前面。伯远跟在后面进门,被他们一挡,看不见情况,只能踮脚:“怎么了?发生什么事了?”

“没事,远哥。”周柯宇反手拍拍刘彰,温声解释,“林墨他们闹着玩呢。”

张嘉元把抱枕往地上一丢,转身就走。厅里静了片刻,很快又重新喧闹起来。

该来的躲不掉,忙过一阵,张嘉元就被伯远叫去房间一对一谈心,问压力、问心态、问生活情况,百般种种,是否有不如意。张嘉元低着头,问一句答一句。伯远转身翻翻找找,掏出一套宝可梦卡牌,端出一派幼师般的语气:“来吧,张嘉元小朋友,抽一张,我给你算算命。”

张嘉元摸了一张。伯远殷殷切切地问:“你看这张牌,有什么想法没有?”

牌上是一只昂首挺胸的月亮伊布。张嘉元沉默片刻,如实回答:“长得挺帅的,有点像周柯宇。”

“你跟柯宇最近好像不怎么在一起玩了。”伯远很珍惜地把牌收回理好,“出什么事了吗?”

出什么事了?张嘉元想,那倒没有,就是我喜欢一个人,就容易因为他变得喜怒无常。我也讨厌这样,但我一没经验,二没周柯宇那样的好肚量,这更不是压筋那样我习惯一下就能忍过去的事情。这样没有道理的事情,我不能跟他讲,更不能跟你们讲。有时候,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想听。

他没想好怎么措辞,房门咚咚响了两下,打开一条缝。伯远“啊”了一声:“柯宇啊,找我有事情吗?”

“本来想问你知不知道嘉元儿在哪的。”周柯宇站在门口,手挡着门,只探进来个头,“我一会出门,大概四十分钟,嘉元儿你送我一下?”

张嘉元抠了两下指缘:“……行。”

“远哥。”周柯宇得寸进尺,“头盔在你这吗?我借一下。”

“哦哦,新年换礼物嘉元给我的那个是吧?”伯远应声,“我好像放在车库了,你要不等我下去找一下?”

“借什么,你自己没有?”张嘉元站起来,拽开门,把周柯宇往外推,“走了远哥,我车得先开去加个油。”

加油绕一圈也没用多久,到了地方,天色还早,冬日的太阳洒下来,照得人身上暖洋洋。张嘉元停车熄火挂头盔,陪周柯宇走到院门口:“几点回啊?”

“有点晚,大概快十二点吧,看情况。”周柯宇低头,很乖的样子,“你来接我吗?”

“这地又不好打车。”张嘉元说,“进去吧,差不多了给我发消息。”

“还没到点。”周柯宇在门口长椅坐下,拍拍身侧,“陪我坐一会?”

张嘉元坐了五分钟,身上的骨头都晒酥了。周柯宇咬着电子烟滤嘴,有一口没一口地抽,飘出来的雾甜丝丝的,闻起来像张嘉元姐姐常给他从德国带的罐头水果糖。张嘉元闭上眼,眼前橘色透光的一片,由内而外地松下劲。周柯宇的指尖带点凉意,捏住他的耳朵,一圈一圈地揉。

“什么味儿的?”张嘉元喃喃,“你那电子烟。”

“可乐味的。”周柯宇说。

“能有可乐味吗?”张嘉元从鼻腔里哼笑。

周柯宇没说话,往右一歪,整个人斜靠到张嘉元身上,烟嘴抵上他的唇:“你尝尝?”

张嘉元抽一口,懒懒道:“不如快乐水。”

气氛其实刚好,足够将一切不快含混过去,一阵恰到好处的暖风翻过书的这一页,前事就不必再提。周柯宇却放柔声音,喊他嘉元儿,温顺地道歉,说他之前话说重了,不是本意。张嘉元睁开眼,看他低着头,陈情表态,态度端正,姿态极低,甚至不提张嘉元也和他顶嘴,只说希望张嘉元,如果心里有事,也愿意想起他——不用是第一个想起他,随时找他,他都愿意把手上的事放下,为张嘉元效劳。方便说的,不方便说的,他都保密,做到最好,不求回报。

很完美,很体面,真正是无可挑剔的矛盾解决模板,从始至终,无论在别人面前,还是在本人面前,周柯宇都不说张嘉元一点不好,有没有错,他都包揽。

张嘉元简直想笑自己的莫名其妙,竟然在这样的情境下,反而觉得委屈,甚至有恼羞成怒的意味。

“你是好人,周柯宇。”他破罐破摔,干脆顺着情绪来,“算我无理取闹,我不乐意。”

周柯宇愕然:“嘉元儿,不管怎么说,我们至少是朋友……”

“谁不是你朋友?”张嘉元拎起头盔,“谁像我们这样当朋友?”

他哽着一口气,话顶到喉咙口,不得不说:“谁像我们这样还装成是朋友?”

摩托一路轰鸣,也没轰散他心里的闷气,鼻子酸,眼睛酸,张嘉元又不肯哭,困兽一样难受得直转圈。林墨被他晃得眼花,强硬地把他按进沙发,问:“能不能别转了?你是表吗?”

“我失恋我难受。”张嘉元吊着一点鼻音,“转两下咋啦!”

林墨唉声叹气:“你们地球人真的好——麻——烦——”他闭着眼睛,天灵灵地灵灵一顿乱念,说:“我给你算了一卦,你正缘在路上了。”

“那你让他快点到。”张嘉元随口敷衍他,“这么久没来,还在托儿所学走路呢?”

“非也。”林墨胡掐一通,“等你接呢。”

“接生是吧,等我先去考护士证哈。”张嘉元踹他一脚,“挪两步,时间差不多了,我得给周柯宇整回来。”

林墨怪叫一声:“哇,周柯是在托儿所没有学会走路吗?”

张嘉元把靠枕摔进他怀里。

夜间道空,张嘉元其实习惯开得快一些,但周柯宇看起来有些疲惫,怕他吃风,又怕他心脏难受,最后到家时一看电子钟,已经过了一点。周柯宇亦步亦趋地跟着他,小心翼翼地睬他拖鞋后跟,手指夹住袖子一片布料,讨好地摇晃。

“嘉元儿,别生气了。”周柯宇扯着袖子,一步一步,把他挪到房间,“我给你看个东西。”

张嘉元坐在床边,看他翻箱倒柜,掏出一副塔罗牌,有些时日,卡牌边沿已经微微发毛。周柯宇于是大动干戈地一番洗牌,献宝似的展出一扇,正如当日,要张嘉元抽一张牌;然而张嘉元刚将手放上去,就觉得让一张牌的边缘顶住手,再去挪移,又是一般感觉,好像偏偏有一张牌,藏在牌堆之后,跟着他的指尖走,但凡略微停顿,就凑到跟前,还要装作是意外出现,恰巧被他选中。

“……拿出来吧。”张嘉元觉得自己都快没脾气了,“直说行吗?别麻麻赖赖的。”

周柯宇抿一抿嘴,把那张牌递到他手中。张嘉元都无需细看:执花踏崖,愚人牌。

“干啥呀。”张嘉元叹口气,“我是傻子行吗?我玩不过你,我不玩了。”

他把牌往牌堆里一丢,起身要走,被周柯宇拽住手腕。后者“不是”、“你”,颠来倒去,嗫嚅半天,总算捋顺舌头:“我的意思是,你有一张愚人,我也有一张愚人。之前我可能……我太自作聪明了,我装过头了,但我不是那种意思。你下午的话,我不揣测了,就用笨办法,嘉元儿,我是说……”他顿一下,坐在床上,自下而上看张嘉元,眼神晶亮,像电视剧里报恩的傻妖精,“……就,咱俩能不能,是一对愚人?”

张嘉元呆住,脑子里闪过两个愚人牌,傻兮兮地手挽手,九死不悔地往悬崖下的爱情海里跳,蠢得有点冒泡——跳下去,大概物理上也得冒泡。“太土了!”他有点抓狂,咚一声坐在床边,埋头在牌堆扒拉,四处找,找不到自己要的那张牌(周柯宇:哎……嘉元儿,你找什么呢?我俩一起找,好不好?),三两步蹿回房间,把自己那副牌也捞过来,倒在床上找,胡乱扒拉,混作一堆,反而更没头绪。这次运气是真的不站在他们这边,把其余所有牌全都扒开,最底下才是张嘉元遍寻不得的:两张肩并肩的恋人牌。

“卡池保底啊。”张嘉元没头没脑地感叹。话没讲完,周柯宇已经一把将那两张牌抢到手里,远看近看,左看右看,反复端详,脸色从端得住到忍不住,笑出一口白牙,喉咙里一叠“嘿嘿”声。

“是这个意思吧?”周柯宇晃一晃手里的牌,眼角眉梢,春风得意,又像桃花妖了,“是吧,嘉元儿,是吧?恋人?”

“不是吧。”张嘉元唉声叹气,然而语气难免甜蜜,“其实我觉得玄学挺准的,真的,咱俩就是一对愚人。”他把那对塔罗牌从周柯宇手里抽出去,捧住愚人恋人的脸,顶住他的鼻尖,“折腾这么一大圈干什么?还误伤无辜群众。别管星座速配和大众占卜了,也别猜来猜去了——我买塔罗牌就是为了给你发这段私人爱情传讯,周丹尼尔,你听不听?”

END.